美姑县城外的诡异路标似乎在对我做出暗示:一群神秘人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。那些路标由捆扎在一起的松枝、稻草羊头或死鸡组成,挂在县城入口处的几棵松树上,上面还插着不知所云的彝文木牌。
经当地人指点才知道:那些松枝和稻草拼扎成的是鬼怪的形象,这样的“稻草鬼”在当地有300多种;被捆在一起的死鸡是祭祀鬼怪的供品,有时还会是羊头或动物的肠子。将它们挂在这里的目的是:让来往的过路人将邪气带走。而这些诡异标志的制作者就是毕摩,通俗说来,就是彝族的巫师或祭司。
在我所拜访过的大凉山腹地的众多县城中,美姑无疑是彝族风情最浓郁的一个,而最惹眼的,当然是那些彝家女子。要知道,美姑不仅是“毕摩之乡”,也是“美女之乡”,传说中的绝代美女呷嫫阿妞就出生在这里。
美姑女人的衣饰虽然还是以黑色为主,但红、黄、蓝、绿等色块明显被突出了不少,裙边还常会别上一片三角形的装饰,上面缀满彩色的穗子。不得不说的还有美姑女子的帽子,真可谓花样百出:有簸箕形的,那是未婚少女的帽子;有折扇形的,那是已婚女子戴的;还有圆盘形的,上面缀有花哨的布饰,那是专为新娘制作的帽子。
不过我的视线并没有在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做过多停留,而是背着大包直奔县政府旁的毕摩文化研究中心而去。那是一家专门研究彝族原始信仰与巫术文化的机构,我希望通过它们找到我此行最想拜访的对象——毕摩。
一进研究中心的办公室,我便兴致勃勃地宣称:“我想找一位毕摩聊聊。”研究员吉尔拉格的回答却像一盆冷水浇头:“不好找啊。虽然美姑一带有几千位毕摩,但有学识的老毕摩只有几十位,住得很远,也很少出门。很多年轻的毕摩都进城打工去了,‘做毕’的仪式最近也没听说哪个村子里有”
十分钟后,我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研究中心。“毕摩就这么难找?”我心有不甘地背着大包在街上溜达。在长途汽车站对面的小广场上,我突然发现一位颇有“毕摩气质”的老者,他将自己紧紧裹在灰白色的察尔瓦里,于是那个留着古怪发型的脑袋就更加引人注意:耳边和脑后的头发剃得很短,脑顶的头发却蓄得很长,编成了两条灰白色的长辫子,盘起来垂在头顶,像多长出来的两只耳朵。
我在那老汉面前踱了好几圈,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:“你是毕摩吗?”我想“毕摩”这二字他是听懂了。只见他严肃地看了看我,拿起身边的一瓶“雪花”啤酒仰脖喝了一口,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。我悻悻地走开,不过没有坐班车离去,而是找了家旅馆住下,想隔天再碰碰运气。次日上午,我再次来到毕摩研究中心的办公室。昨天那位研究员一见到我便笑了起来:“你不是要找毕摩吗?现在毕摩来找你了。”说着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一位衣着朴素、留着短发的中年人。那中年人操着一口“川普”和我打招呼,想着昨天街边那位“酷劲”十足的老汉,我不禁感到有些失望。
然而几句攀谈过后,我的兴致便又被重新点燃。毕摩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,令他们随便几句言谈都是那么引人入胜。
我对面的这位貌不惊人的毕摩叫曲比尔日,居住在拖木乡,是毕摩世家沙马曲比家族的第28代传人。7岁时便开始跟随爷爷学习毕摩的基本知识,白天背着书包上学,晚上背诵经文。13岁时,个子小小的曲比尔日第一次独立做仪式,用一只鸡成功驱走了一个鬼怪。
每位毕摩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技能,曲比尔日最善于对付嘴眼歪斜、手脚麻痹的“怪病”。当他被请到病人家时,他会先到村外的溪边取些淤泥,用淤泥在病人身上反复摩擦,然后捏成3个鬼偶,那就是致人患上这种“怪病”的鬼怪。病症不同,相对应的鬼怪形象也不同。
接着他会在地上挖个坑,将鬼偶和炒熟的荞麦埋在里面。最后将一块石板放在炭火上烧红,在上面放上草药、羊油、马粪和鹅粪,用冒出的烟气熏蒸病人患病的部位。就是用这种兼具巫、医的手法,他治好了很多人的中风和偏瘫。
离开的时候,曲比尔日客气地邀请我再来美姑,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邀请。美姑是一定要再来的,只为能有机会看到真实的毕摩仪式,以及充满神秘色彩的毕摩特技:用舌头舔舐烧红的铧口,或是用烧开的沸水洗身。